【曙评】李曙光：特殊资产管理与破产市场的新趋势

本文系李曙光教授在通达金融主办的“第六届中国特殊资产管理与破产重整高峰论坛”上分享的对特殊资产投资行业的思考和观察，即《特殊资产管理与破产市场的新趋势》的主题分享内容整理稿。

从宏观形势上来看，2020年我国第一季度经济较差，GDP增速为-6.8%，而去年整体是6.4%。各机构对于二季度经济有不同的预测，较为悲观的看法认为能够正增长就非常不错了，一些乐观的看法认为今年GDP可以达到3%~3.4%左右。各机构持负面判断更多，不少机构对二季度经济增速能否从-6.8%转正持怀疑的态度。但是从官方的一些数据来看，我们第二季度的进出口数据都在增长，进口增长达到4.2%，出口增长达到6.4%，这个数据还是不错的。

接下来，就特殊资产管理业我讲三个问题：

01.特殊资产管理业发展的趋势

第一点，2020年特殊资产管理发展有三难。

第一难是我国中小企业生存难。大量的行业都因疫情受到了巨大的打击，现在实体制造业虽然很多在复工复产，但是很多企业有复工，却没有复产。对于中国经济支撑最大的中小企业与民营企业来说，今年是特别困难的一年，很多企业处于倒闭或者是持续经营困难的困境，危困企业一多，特殊资产就多了。

第二国有企业改革难。国有企业近几年比较重头的改革就是混改。现在民营经济这么困难，混改当然难进行，国企改革混改最重要的是民营经济、私有经济有热情。如果今年经济较差，混改的进程会受到疫情很大的影响，国有企业整体的改革推进会比较困难。

第三难是国际外贸环境难。全球疫情在蔓延，很多国家可以说是自身自顾不暇，企业很难正常经营，加上我们与美国的贸易战。某种程度上，中美两国这种全球最大的贸易伙伴正在加速脱钩，国际贸易的环境是比较差的。特别是WTO现在基本上处于瘫痪当中。国际贸易环境的恶劣，也导致中国接近三分之一GDP增量受到比较大的影响。

第二点，不良资产行业三个市场的现状。

第一个市场是债券市场。在经济困难的时候，我们对于债券市场是最有依赖性的。但是从目前的趋势看，这个市场违约爆雷比较多，今年上半年违约债的金额已经达到一千亿。目前公司信用债市场为40万亿，违约率还不是很高，但是如果持续以这样速度增长，对于金融系统的系统性风险影响就会较大。

第二个市场是破产市场。近几年，破产案例越来越多，所涉及的债务金额也越来越大，如北大方正、东旭集团都进入破产程序。对破产市场而言，今年是特别热的一年，可以预计的是，今年破产企业将会有井喷。

第三个市场是信用市场，更多指的是合同和担保信用市场。受疫情影响的一般性违约非常多，大量的合同到期不能履行。与此相关的一个特殊市场——担保市场，它是更重要的信用市场，但是现在出了很多问题，而且担保市场的问题具有很大的连带性，比如最近的“湖北金凰公司黄金造假案”。黄金担保作为最刚性的担保出现问题，对于整个信用交易的市场造成了很大影响，对不良资产的处置也是很大的威胁。如果交易方彼此之间不信任，市场的信用度很低，交易的成本和费用一定会增高。

目前从这三个市场的情况，债券市场、破产市场和担保信用市场来看，因为疫情产生一系列的问题。当然，有些问题不完全是新冠疫情带来的，可能在市场当中本身就蕴含着一些风险，新冠疫情的爆发加重了这种风险，同时也带来了新的挑战。所以特殊资产管理是很有道理的，处于困境中的企业怎么盘活它；怎么出售它；怎么让它产生新的价值；怎么去经营它，这些都是我们需要研究的课题。在新冠病毒疫情的大背景下，几个重要市场体现出来一些新特点。

02.新冠疫情下有关特殊资产管理的
新政策、新制度

新冠疫情爆发以来，全球实际上都产生一个新的竞争——制度竞争。为了应付或回应新冠病毒带来的对经济、金融的威胁和挑战，现在各个国家都在竞相出一些新的制度、新的政策。

货币政策方面，许多国家基本现在是非常宽松的无限量化宽松，特别是英美国家带头不断印钞票，贷款利率基本是零甚至负利率。我们给了很多低利率贷款、利率较低的不同的专项贷款项目，也发了3万多亿地方政府专项债。

另外一个比较多的是财政政策。美国推出了很多的财政政策，如2万亿美金的纾困基金，以缓解疫情带来的影响，我们的支持力度更大。

最高院最近发出很多关于新冠疫情的破产政策，包括重整计划可以延期半年，甚至可以更长的延期；针对一些应该受理的破产案件，现在要区分破产的原因；管理人在进行破产操作的时候有更多的权利，包括债务展期，如何更好地让企业能够转危为机。总的来说，六保六稳政策首先是保市场主体生存，中共中央、国务院都提出要首保市场主体。

03.《破产法》目前实施状态的五个趋势

第一个趋势，是今年破产案件的受理更加注重拯救企业的重整程序。从各法院审理涉新冠疫情的破产案件中可以看到更加注重重整的趋势，特别强调庭外重组、庭外和解以及预重整。

第二个趋势，是对于《破产法》修订的呼声越来越高。通过这次疫情可以看到全球都在进行制度竞争，各国纷纷出台破产新政策对到期债务进行延期，有的是中止破产程序，有的是停止债务执行。对中国来说，现行破产法要有大的修改，要有相应的对策。

第三个趋势，是对于破产法庭和法官的要求越来越高。现在十几个城市都设立了专门的破产法庭，今年将会出现更多。这就要求破产法官审理破产案件时要有很高的专业性与创新性，要根据整个疫情、洪灾的状态，根据破产企业经营与负债的状态，要一企一策，一案一策，不断创新。

第四个趋势，是破产在营商环境指标中的比重越来越高，越来越重要。好的破产法框架与实施，会带来好的债权人预期与好的营商环境。

第五个趋势，是债券市场纠纷案件审理的新司法政策的出台。由于债券纠纷越来越多，最高院联合发改委、证监会、央行几部委制定出台了《全国法院审理债券纠纷案件座谈会纪要》，意见里涉及到如何防范金融风险，如何保护债券持有人的利益。这方面的条款越来越多，受托管理人权利责任越来越大，涉及中介机构的责任越来越清晰。这个指导意见非常重要，它涉及整个债券市场的后续发展。

破产法与个人破产法的发展趋势

因为个人破产法涉及到很多企业家用个人资产进行抵押担保贷款，需要承担民事清偿责任问题，涉及个人破产与特殊资产处理问题。很多人关心个人破产法何时出台。去年国家发改委等部委出台的《加快完善市场主体退出制度改革方案》中提出个人破产立法，今年中共中央国务院出台的《关于新时代加快完善社会主义市场经济体制的意见》中也提出要健全破产制度，推动个人破产立法。现在全国已经有十几个城市在试点个人破产或个人债务清理，而且越来越多的城市正在加入试点。作为有地方立法权的特区人大，深圳市人大率先起草了专门的地方个人破产条例，已经向全国发了征求意见稿，广泛征求社会各界的意见。

最近中国政法大学破产法与企业重组研究中心正在帮助海南制定海南自贸港的破产条例，这个破产条例包括企业和个人。因为新冠疫情对中国经济影响比较大，现在需要寻找新的增长点，而海南自贸港就是一个重要的新的增长点，需要为其制定各种制度条例等相关的新法律。因为是要打造中国的第五个独立关税区，所以它的制度全部需要对标国际上最先进地区的经验。我们起草自贸港破产条例时，需要思想更解放一点，步伐更大胆一点。

全国人大估计需要根据各地试点的情况决定立法进度。如果没有个人破产制度的保障，很多以个人所有财产为企业做担保贷款的企业家会看不到希望，终日在躲债。很难有企业及个人重生的机会是一些企业家卷款跑人的原因。所以个人破产制度要更多地注重重整，要让有一定资产、身家、有信用的个人通过破产程序看到拯救的希望。目前的立法方向具有问题针对性，最高院、全国人大都在讨论要在企业破产法增加一章这样的内容。与此同时，在立法过程中应有配套性制度更好地防范个人破产中的欺诈性破产。

结语

全球经济下行，跨境不良资产的处置、特殊资产的管理是一个新的命题。因为中国前期的“走出去”战略、“一带一路”倡议等，存在很多海外投资收购项目。在全球疫情爆发情况下，这些项目出现问题较多，需要更详细的跨境破产规则依据，也需要更多的国际合作解决。跨境合作不仅包括执法与司法上的合作，也包括企业实务界与法律跨界的合作。

在当前全球经济与国际贸易复杂的环境下，中央提出中国经济下一步转向以内循环为主导。内循环有弱点，但是也有优势。对于不良资产处置行业来说，内循环经济是一个机遇，内循环状态下，海外机构参与进特殊资产管理较为困难。国内不良资产业界的专业人员队伍建设是我们下一步要特别重视的，对国内机构的专业性与合规的要求更高。我们的不良资产与特殊资产管理界要担负起责任来。有些AMC公司在特殊资产管理处置业务中出了一些问题，主要是收购资产不审慎，收购一些非金融的实体资产，还涉及到内部交易问题。最近有一个资产管理公司被银保监会罚了900多万。在不良资产处置、特殊资产管理中有很多的雷区，整个特殊资产管理行业要专业化、自律化、有自我反省能力，要与破产管理人队伍建设配合起来，把眼光放的更开一点、看得更远一点。在这方面我们应该借鉴好的国际经验。

责任编辑：张金一